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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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你應聘律師助理的原因？”
“原因……我爸是律師，我媽也是律師，在我爸我媽的設想裏，我也該成為一名律師。這就是原因。”
“你媽是律師？我聽說你媽是大學老師。”
“曾經是律師，後來回大學教書去了。哦，最近剛退休。”
“嗯......你通過司考了嗎？”
“沒有。”
“沒有？那你應聘律師助理，工作上的空間會不會有限？”
“我媽說，正因為我理論不行，實踐更要加強。”
“行吧......不過我要跟你說明一下，雖然我們所招律師助理的薪資比同行稍微高，但因為你還是大四，屬於實習，並且司考沒過，薪資可能會酌情降低。”
“不是吧，我沒過司考，不代表我能力一定很差啊，我認為我的薪資應該和其他助理保持一致。”
“沒過司考，可以說你連入門券都沒拿到，沈衡三小姐，希望你能正視這個事實。”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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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三出了律師事務所，給張大羊回覆信息。張大羊知道她今天來面試，從早上九點到現在，期間發了無數則信息問她面試結果，她打了三個字，以作回覆：“啊啊啊。”
張大羊秒回：“怎麽樣，啊啊啊是什麽意思？是代表你的面試沒過嗎？”
沈衡三對天空翻了一下白眼：“雖然我很努力，但是，很可惜，最後還是過了。”
“過了！真的過了？”張大羊哀嚎，“那我怎麽辦？我只能一個人去西藏了！”
“這擺明百分之九十九過的，好嗎？百分之一的機會就是我可以成功惹怒面試官，然後僥幸沒過。可惜，這百分之一的幾率沒有發生。”沈衡三搖頭，“西藏與我無緣，願你出走西藏半個月，回來仍是少年。紮西德勒。”
沈衡三對西藏沒什麽興趣，但，她對律師助理這個職位更加沒興趣。但是，沒辦法，曾經的刑事律師過去的刑法老師如今退休在家的許靜女士，也就是她親媽，前段時間走了她多年前教的一個學生的後門，硬生生把她塞進她學生開的律師事務所做助理，所以註定她大四下學期是悲慘的。不，可能畢業後一樣悲慘，因為許靜女士一定不會放棄讓她做律師的美好幻想，想必未來會繼續把她往律師那個方向去栽培，畢竟她都幻想了那麽多年了。
為什麽她的父親以及她的母親從沒有意識到，雖然她平日裏很能和父母吵架，但一定不是做律師的料呢？許衡三回頭看看擦得亮到反光的玻璃，依稀可見裏面有個一米六出頭的美少女，穿著紅藍撞色格仔外套和藍色牛仔褲，因為頭發不長，所以只能低低地紮起一左一右兩個小辮，她自認為這樣打扮並不算難看，但一定和律師扯不上半毛錢關系。如果有人敢把自己的案件交給她處理，他一定是瞎了眼了。
估計，剛才面試她的那個律師心裏也在吐血，為什麽要給她這種人開後門吧？
許衡三想，那只能說，許靜女士的學生，那個叫做陸鋮的律所合夥人，實在太尊師重道了。為了給老師一個面子，竟然連她這種水平的人都錄取。阿門，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那麽多優秀的人被拒之門外，而她這樣的平凡人，隨隨便便就得到了一個實習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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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鋮下午三點才回到所裏，王天成很快來敲他辦公室的門：“陸律，報告一下，上午給你定了兩個助理，都是女孩。一個是輔大的碩士，叫做林嬌娜，經濟法方向的，27歲，讀研期間有三年律所實習經驗，已經通過法考。還有一個”，他頓了頓，“就是許教授的女兒，沈衡三，22歲，吳大大四在讀學生，未過司考，沒有律所實習經驗。這兩份是她們的面試資料。”
陸鋮點頭：“知道了，什麽時候報到？”
“都是下周一。”
“好。到時你來安排工作。”
王天成想，若要分攤工作量，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林嬌娜身上了。那個沈衡三，要是她不給他添麻煩，他就阿彌陀佛了。
王天成退出陸鋮的辦公室，順手拉上了門。陸鋮隨手翻了翻桌上兩份面試考評表。林嬌娜的分數頗高，形象分專業分都不錯，王天成還在經濟類律師團候選人那裏給她打了個鉤。陸鋮又去看沈衡三的面試考評表，王天成除了在準予錄用那裏簽了名之外，其他打分的欄目一片空白，可見王天成對通過關系進律所的人有多厭惡。
王天成還年輕，28歲自然有心高氣傲的一面，但陸鋮並不介意給許靜賣這個人情、給她開一下後門。法律圈子太小了，不是老師學生關系，就是同學同事關系，他根本沒有傷許靜的面子的必要。賣個面子給許靜，也許以後能拿到更多的資源，這樣的安排並不壞。
所以，就算沈衡三是個垃圾，他都同意回收她。
他看了一眼沈衡三的一寸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眼大鼻高笑容燦爛，樣子倒是不差，算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他把兩份資料都放在一邊。既來之，則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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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8點鐘，沈衡三接受許靜在周末就多次耳提面命的安排，拎了一個幹菌禮盒，擠上了去往中鋮律師事務所的地鐵。
地鐵早高峰讓人崩潰，沈衡三想不明白為什麽人和人之間不論男女能這樣擠成一團，幸好天氣冷穿得厚，否則她都感覺自己被揩油了，或者揩了別人的油了。她真想半路把禮盒扔了，她搞不懂許靜，就算要送禮，不能送點實際的，或者送點輕便的，比如人民幣？非得帶上這麽一個大禮盒，好讓全所知道，她是走後門進去的，第一天報到還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給老板送禮？
等她從一號線轉了二號線，最後被人流帶出地鐵，禮盒已經被擠得變形了。感覺這不是送禮，是送命，送她的命。
沈衡三蹲在大廈門口的階梯處，努力把禮盒弄得稍微平整點，好讓它看起來不要太失禮，然後進了大堂。
想不到前幾天過來面試時感覺那樣高級的寫字樓，在早班高峰如此狼狽。一群黑壓壓的人在等電梯，除了她穿了白兔毛外套杏色長裙，其他人幾乎都是統一的黑或者灰。沈衡三看著排在隊伍前面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們，感覺這些所謂精英和平時在食堂排隊打飯的同學沒什麽區別。
張大羊的電話又打了進來：“三哥三哥，上班了嗎？”
“上了上了！”沈衡三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提著禮盒，身後還背著一個雙肩包，壓低音量，“你不是要去西藏嗎？再不去，是不是改變主意去西天取經？”
“我就是特意了解一下打工人有多慘。”
“很慘。”沈衡三看了一下前面的隊伍，又掃了一下後面的隊伍。很好，不知道何時，她的後面已經排起一條比前面更長的長龍。排隊這回事，果然是不管前面隊伍有多長，只要後面隊伍更長，心情就不會很差，“非常慘，我現在願意回到幼兒園小班，重新讀20年書，以延遲我接受社會毒打的時間。”
“不爽你就反抗啊。”張大羊鼓吹，“拍案而起，跟你老媽說，你不幹了！然後甩掉你的老板，跟我去西藏。”
“反你的頭，沒有經濟自主權就沒有反抗的資格。”沈衡三看了一下四周，盡量控制音量，“張大羊，你有一個一個月給你三萬塊的老爸，我只有一個月給我3000塊錢的老媽。為了生活，我必須忍辱負重，懂嗎？你懂什麽叫忍辱負重嗎？”她努力壓低音量，“忍辱，就是眾目睽睽之下拎著一個大禮盒，接受別人的審視，負重——負重就不用說了，禮盒起碼五斤重。”
張大羊哈哈哈笑起來。
電梯終於來了。沈衡三跟著前面的人擠進電梯，嘩啦啦的一下子電梯便滿載了，排在後面的人望梯興嘆，只能等下一輪。
沈衡三旁邊是個高大的穿著西裝的男人。人太多，她往他旁邊躲了一下，決定和張大羊結束話題：“小心笑掉你剛墊的下巴，張大羊。等我把我的禮物送給我親愛的老板，我再溜去廁所和你聊天。我進電梯了，拜拜！”
換了個手，把右手的禮盒挪到左手，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男人。沈衡三擡頭看他道歉：“誒？不好意思啊。”
男人看了她一眼，語氣低沈：“沒事。”
沈衡三想，這位大叔還是挺帥的，毫無心防，對他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大叔卻對她的友善笑意毫無表示，面無表情。
沈衡三想，天氣這麽冷，估計他的臉也冷僵了，算了，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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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一層一層向上，電梯裏的人陸續出去，最後剩下沈衡三和那個男人，且按鍵只有一個數字亮著，36樓。
沈衡三看看那個男人，他表情不變。心裏暗想不妙，看來和他是未來同事。
出了電梯，沈衡三有意放慢腳步，跟在後面。果然，男人穩步走進大堂，前臺的美女很有禮貌地向他道早安：“陸律，早安～～～～～～”
“早安～～～～～～”，沈衡三心裏微微發抖，要怎麽樣才能把兩個字的發音拖到好像有五六個字那麽長。
男人點點頭，提著公文包走進了裏面的辦公區。
沈衡三湊上去：“我是今天來報到的律師助理，請問——”
前臺小姐20秒之前的笑容已經收起，現在只剩淡淡的公式化的禮貌：“你好，請問你是哪位律師的助理呢？”
“王律師。”
“王律師？請問是哪位王律師呢？”
沈衡三眨眨眼：“好像是王天成律師。”
“王天成律師嗎？走道盡頭倒數第二排，是王律的工位，你直接找他吧，他會給你安排工位和工作。不過他要九點半左右才到，你得先等等。”
“好的謝謝。”沈衡三吸一口氣，“還有，我想先找一下陸鋮律師的辦公室。”
前臺小姐掃了一眼她手裏的禮盒：“你和他有約嗎？沒有預約的話，他可能不方便接待你。”
“那個，有約。”許靜女士約了也算是有約吧，她想。
前臺又掃她一眼，眼神表示不信：“你稍等，我給陸律打個電話，確認一下他現在是否方便見你。”
沈衡三腹誹，這個陸鋮架子還真大：“好的，謝謝你。”
“小姐，你怎麽稱呼？”
“我姓沈，啊，你給陸律師打電話，就說是許老師之前約過他的。”
前臺小姐打了電話，又很快放下話筒：“請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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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三拎著禮盒，看著前臺小姐踩著七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在前面走得搖曳生姿，心想她下次要不要跟老媽請款買一對高跟鞋。
最後前臺小姐在掛著“陸鋮 創始合夥人”的牌子的辦公室停下，並輕輕敲門，停了一秒聽到裏面有低沈的男聲“進來”，便推開門，掛上甜美的笑容：“陸律，您約的沈小姐到了。”
“好的，請她進來。”
前臺小姐對沈衡三點點頭，很快轉身離開。
沈衡三想了想，努力制造出一點禮貌的笑容，走進辦公室：“陸叔叔您好，我是許靜教授的女兒——”
話音未落，沈衡山見到端坐在黑檀木辦公桌前的男人，馬上認出他就是在電梯裏一起上了36樓的男人。
她飛快地在腦海回想，剛才她和張大洋說了些什麽又都被這個男人聽去了些什麽。職場果然是可怕的。你竟然不知道跟你在一起排隊等電梯的是你的老板，這種感覺比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在食堂排隊打飯的是你的老師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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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鋮看著沈衡三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心裏覺得有些好笑。小女孩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他裝作什麽也沒發生：“請坐，你是沈衡三？”
沈衡三並沒有坐下，無論如何尷尬，必須緊記她來找他的重點。她把手裏的禮盒放在桌面，雖然他看起來也三十好幾了，但無論如何再叫不出叔叔二字了：“陸律師您好，我是沈衡三，我的媽媽是許靜老師。這是我媽讓我給你帶過來的，說是很好的野生菌，煲湯喝最好。”她覆述許靜的原話，盡量做到一字不漏。
“好的，代我謝謝許老師。”陸鋮從桌面的名片夾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我實習一段時間了，有什麽不懂的就及時溝通，好嗎？上面有我的電話，有事可以聯系。”
沈衡三想了想，提出質疑：“你確定我是我跟著你實習嗎，不是跟著王律師嗎？昨天是他面試我呀。”
“我確定，你是跟著我實習。當然，具體的工作可能是由他安排給你，因為他是我的第一助理。”
“哦，好吧。”沈衡三想搔搔頭發，又想起她今天為表示正式還特意噴了定型，梳了個整齊的小馬尾，於是作罷，控制好自己的小手勢，“可是剛才前臺那個美女說，王律師還沒有來。”
“他去法院交份材料，晚點他會回來。或者，我現在可以直接給你安排工作。”他建議，“不過，我得提醒一下你，如果需要的話，你可以去洗手間。但是註意不能在裏面聊電話。既然來上班，那麽以工作為主，好嗎？”
沈衡三想直接弄死自己。好吧，她確定她的老板聽到了她跟張大羊說“我再溜去廁所和你聊天”那整句話。才第一天，職場就給她上了冷酷的滴血的第一課——不要在公開場合說偷懶的話，你的老板很可能會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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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我爸是律師，我媽也是律師，在我爸我媽的設想裏，我也該成為一名律師。這就是原因。”
“你媽是律師？我聽說你媽是大學老師。”
“曾經是律師，後來回大學教書去了。哦，最近剛退休。”
“嗯......你通過司考了嗎？”
“沒有。”
“沒有？那你應聘律師助理，工作上的空間會不會有限？”
“我媽說，正因為我理論不行，實踐更要加強。”
“行吧......不過我要跟你說明一下，雖然我們所招律師助理的薪資比同行稍微高，但因為你還是大四，屬於實習，並且司考沒過，薪資可能會酌情降低。”
“不是吧，我沒過司考，不代表我能力一定很差啊，我認為我的薪資應該和其他助理保持一致。”
“沒過司考，可以說你連入門券都沒拿到，沈衡三小姐，希望你能正視這個事實。”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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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三出了律師事務所，給張大羊回覆信息。張大羊知道她今天來面試，從早上九點到現在，期間發了無數則信息問她面試結果，她打了三個字，以作回覆：“啊啊啊。”
張大羊秒回：“怎麽樣，啊啊啊是什麽意思？是代表你的面試沒過嗎？”
沈衡三對天空翻了一下白眼：“雖然我很努力，但是，很可惜，最後還是過了。”
“過了！真的過了？”張大羊哀嚎，“那我怎麽辦？我只能一個人去西藏了！”
“這擺明百分之九十九過的，好嗎？百分之一的機會就是我可以成功惹怒面試官，然後僥幸沒過。可惜，這百分之一的幾率沒有發生。”沈衡三搖頭，“西藏與我無緣，願你出走西藏半個月，回來仍是少年。紮西德勒。”
沈衡三對西藏沒什麽興趣，但，她對律師助理這個職位更加沒興趣。但是，沒辦法，曾經的刑事律師過去的刑法老師如今退休在家的許靜女士，也就是她親媽，前段時間走了她多年前教的一個學生的後門，硬生生把她塞進她學生開的律師事務所做助理，所以註定她大四下學期是悲慘的。不，可能畢業後一樣悲慘，因為許靜女士一定不會放棄讓她做律師的美好幻想，想必未來會繼續把她往律師那個方向去栽培，畢竟她都幻想了那麽多年了。
為什麽她的父親以及她的母親從沒有意識到，雖然她平日裏很能和父母吵架，但一定不是做律師的料呢？許衡三回頭看看擦得亮到反光的玻璃，依稀可見裏面有個一米六出頭的美少女，穿著紅藍撞色格仔外套和藍色牛仔褲，因為頭發不長，所以只能低低地紮起一左一右兩個小辮，她自認為這樣打扮並不算難看，但一定和律師扯不上半毛錢關系。如果有人敢把自己的案件交給她處理，他一定是瞎了眼了。
估計，剛才面試她的那個律師心裏也在吐血，為什麽要給她這種人開後門吧？
許衡三想，那只能說，許靜女士的學生，那個叫做陸鋮的律所合夥人，實在太尊師重道了。為了給老師一個面子，竟然連她這種水平的人都錄取。阿門，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那麽多優秀的人被拒之門外，而她這樣的平凡人，隨隨便便就得到了一個實習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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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鋮下午三點才回到所裏，王天成很快來敲他辦公室的門：“陸律，報告一下，上午給你定了兩個助理，都是女孩。一個是輔大的碩士，叫做林嬌娜，經濟法方向的，27歲，讀研期間有三年律所實習經驗，已經通過法考。還有一個”，他頓了頓，“就是許教授的女兒，沈衡三，22歲，吳大大四在讀學生，未過司考，沒有律所實習經驗。這兩份是她們的面試資料。”
陸鋮點頭：“知道了，什麽時候報到？”
“都是下周一。”
“好。到時你來安排工作。”
王天成想，若要分攤工作量，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林嬌娜身上了。那個沈衡三，要是她不給他添麻煩，他就阿彌陀佛了。
王天成退出陸鋮的辦公室，順手拉上了門。陸鋮隨手翻了翻桌上兩份面試考評表。林嬌娜的分數頗高，形象分專業分都不錯，王天成還在經濟類律師團候選人那裏給她打了個鉤。陸鋮又去看沈衡三的面試考評表，王天成除了在準予錄用那裏簽了名之外，其他打分的欄目一片空白，可見王天成對通過關系進律所的人有多厭惡。
王天成還年輕，28歲自然有心高氣傲的一面，但陸鋮並不介意給許靜賣這個人情、給她開一下後門。法律圈子太小了，不是老師學生關系，就是同學同事關系，他根本沒有傷許靜的面子的必要。賣個面子給許靜，也許以後能拿到更多的資源，這樣的安排並不壞。
所以，就算沈衡三是個垃圾，他都同意回收她。
他看了一眼沈衡三的一寸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眼大鼻高笑容燦爛，樣子倒是不差，算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他把兩份資料都放在一邊。既來之，則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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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8點鐘，沈衡三接受許靜在周末就多次耳提面命的安排，拎了一個幹菌禮盒，擠上了去往中鋮律師事務所的地鐵。
地鐵早高峰讓人崩潰，沈衡三想不明白為什麽人和人之間不論男女能這樣擠成一團，幸好天氣冷穿得厚，否則她都感覺自己被揩油了，或者揩了別人的油了。她真想半路把禮盒扔了，她搞不懂許靜，就算要送禮，不能送點實際的，或者送點輕便的，比如人民幣？非得帶上這麽一個大禮盒，好讓全所知道，她是走後門進去的，第一天報到還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給老板送禮？
等她從一號線轉了二號線，最後被人流帶出地鐵，禮盒已經被擠得變形了。感覺這不是送禮，是送命，送她的命。
沈衡三蹲在大廈門口的階梯處，努力把禮盒弄得稍微平整點，好讓它看起來不要太失禮，然後進了大堂。
想不到前幾天過來面試時感覺那樣高級的寫字樓，在早班高峰如此狼狽。一群黑壓壓的人在等電梯，除了她穿了白兔毛外套杏色長裙，其他人幾乎都是統一的黑或者灰。沈衡三看著排在隊伍前面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們，感覺這些所謂精英和平時在食堂排隊打飯的同學沒什麽區別。
張大羊的電話又打了進來：“三哥三哥，上班了嗎？”
“上了上了！”沈衡三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提著禮盒，身後還背著一個雙肩包，壓低音量，“你不是要去西藏嗎？再不去，是不是改變主意去西天取經？”
“我就是特意了解一下打工人有多慘。”
“很慘。”沈衡三看了一下前面的隊伍，又掃了一下後面的隊伍。很好，不知道何時，她的後面已經排起一條比前面更長的長龍。排隊這回事，果然是不管前面隊伍有多長，只要後面隊伍更長，心情就不會很差，“非常慘，我現在願意回到幼兒園小班，重新讀20年書，以延遲我接受社會毒打的時間。”
“不爽你就反抗啊。”張大羊鼓吹，“拍案而起，跟你老媽說，你不幹了！然後甩掉你的老板，跟我去西藏。”
“反你的頭，沒有經濟自主權就沒有反抗的資格。”沈衡三看了一下四周，盡量控制音量，“張大羊，你有一個一個月給你三萬塊的老爸，我只有一個月給我3000塊錢的老媽。為了生活，我必須忍辱負重，懂嗎？你懂什麽叫忍辱負重嗎？”她努力壓低音量，“忍辱，就是眾目睽睽之下拎著一個大禮盒，接受別人的審視，負重——負重就不用說了，禮盒起碼五斤重。”
張大羊哈哈哈笑起來。
電梯終於來了。沈衡三跟著前面的人擠進電梯，嘩啦啦的一下子電梯便滿載了，排在後面的人望梯興嘆，只能等下一輪。
沈衡三旁邊是個高大的穿著西裝的男人。人太多，她往他旁邊躲了一下，決定和張大羊結束話題：“小心笑掉你剛墊的下巴，張大羊。等我把我的禮物送給我親愛的老板，我再溜去廁所和你聊天。我進電梯了，拜拜！”
換了個手，把右手的禮盒挪到左手，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男人。沈衡三擡頭看他道歉：“誒？不好意思啊。”
男人看了她一眼，語氣低沈：“沒事。”
沈衡三想，這位大叔還是挺帥的，毫無心防，對他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大叔卻對她的友善笑意毫無表示，面無表情。
沈衡三想，天氣這麽冷，估計他的臉也冷僵了，算了，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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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一層一層向上，電梯裏的人陸續出去，最後剩下沈衡三和那個男人，且按鍵只有一個數字亮著，36樓。
沈衡三看看那個男人，他表情不變。心裏暗想不妙，看來和他是未來同事。
出了電梯，沈衡三有意放慢腳步，跟在後面。果然，男人穩步走進大堂，前臺的美女很有禮貌地向他道早安：“陸律，早安～～～～～～”
“早安～～～～～～”，沈衡三心裏微微發抖，要怎麽樣才能把兩個字的發音拖到好像有五六個字那麽長。
男人點點頭，提著公文包走進了裏面的辦公區。
沈衡三湊上去：“我是今天來報到的律師助理，請問——”
前臺小姐20秒之前的笑容已經收起，現在只剩淡淡的公式化的禮貌：“你好，請問你是哪位律師的助理呢？”
“王律師。”
“王律師？請問是哪位王律師呢？”
沈衡三眨眨眼：“好像是王天成律師。”
“王天成律師嗎？走道盡頭倒數第二排，是王律的工位，你直接找他吧，他會給你安排工位和工作。不過他要九點半左右才到，你得先等等。”
“好的謝謝。”沈衡三吸一口氣，“還有，我想先找一下陸鋮律師的辦公室。”
前臺小姐掃了一眼她手裏的禮盒：“你和他有約嗎？沒有預約的話，他可能不方便接待你。”
“那個，有約。”許靜女士約了也算是有約吧，她想。
前臺又掃她一眼，眼神表示不信：“你稍等，我給陸律打個電話，確認一下他現在是否方便見你。”
沈衡三腹誹，這個陸鋮架子還真大：“好的，謝謝你。”
“小姐，你怎麽稱呼？”
“我姓沈，啊，你給陸律師打電話，就說是許老師之前約過他的。”
前臺小姐打了電話，又很快放下話筒：“請跟我來吧。”
-------------------------------------
沈衡三拎著禮盒，看著前臺小姐踩著七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在前面走得搖曳生姿，心想她下次要不要跟老媽請款買一對高跟鞋。
最後前臺小姐在掛著“陸鋮 創始合夥人”的牌子的辦公室停下，並輕輕敲門，停了一秒聽到裏面有低沈的男聲“進來”，便推開門，掛上甜美的笑容：“陸律，您約的沈小姐到了。”
“好的，請她進來。”
前臺小姐對沈衡三點點頭，很快轉身離開。
沈衡三想了想，努力制造出一點禮貌的笑容，走進辦公室：“陸叔叔您好，我是許靜教授的女兒——”
話音未落，沈衡山見到端坐在黑檀木辦公桌前的男人，馬上認出他就是在電梯裏一起上了36樓的男人。
她飛快地在腦海回想，剛才她和張大洋說了些什麽又都被這個男人聽去了些什麽。職場果然是可怕的。你竟然不知道跟你在一起排隊等電梯的是你的老板，這種感覺比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在食堂排隊打飯的是你的老師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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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鋮看著沈衡三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心裏覺得有些好笑。小女孩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他裝作什麽也沒發生：“請坐，你是沈衡三？”
沈衡三並沒有坐下，無論如何尷尬，必須緊記她來找他的重點。她把手裏的禮盒放在桌面，雖然他看起來也三十好幾了，但無論如何再叫不出叔叔二字了：“陸律師您好，我是沈衡三，我的媽媽是許靜老師。這是我媽讓我給你帶過來的，說是很好的野生菌，煲湯喝最好。”她覆述許靜的原話，盡量做到一字不漏。
“好的，代我謝謝許老師。”陸鋮從桌面的名片夾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我實習一段時間了，有什麽不懂的就及時溝通，好嗎？上面有我的電話，有事可以聯系。”
沈衡三想了想，提出質疑：“你確定我是我跟著你實習嗎，不是跟著王律師嗎？昨天是他面試我呀。”
“我確定，你是跟著我實習。當然，具體的工作可能是由他安排給你，因為他是我的第一助理。”
“哦，好吧。”沈衡三想搔搔頭發，又想起她今天為表示正式還特意噴了定型，梳了個整齊的小馬尾，於是作罷，控制好自己的小手勢，“可是剛才前臺那個美女說，王律師還沒有來。”
“他去法院交份材料，晚點他會回來。或者，我現在可以直接給你安排工作。”他建議，“不過，我得提醒一下你，如果需要的話，你可以去洗手間。但是註意不能在裏面聊電話。既然來上班，那麽以工作為主，好嗎？”
沈衡三想直接弄死自己。好吧，她確定她的老板聽到了她跟張大羊說“我再溜去廁所和你聊天”那整句話。才第一天，職場就給她上了冷酷的滴血的第一課——不要在公開場合說偷懶的話，你的老板很可能會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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